8470 的分享空間

經歷了幾次過程

對死去的意義有很大的改變

站在聯繫亡者與親人中間點

我從剛開始的試探，懷疑

到真正了解只要逝者與活者兩方仍存在思念

總有再接觸的機會

亡者對於家人的愛戀

家人對逝者的牽掛

跨越我所能理解的自然

彼此在活者看不見的時空裡

藉著筊杯交換思念

生者問

亡者答

一次次筊杯的翻動

一次次證實親人回來了

看得見的眼淚與看不見得眼淚交流

就算是已經死別了十幾年

都因為「我愛你」而相聚

短短的十幾分鐘

告訴彼此

「我們從來不曾離散」

生死兩無遺憾

原來

沒有人可以愛戀

也沒有被人掛念

才是死

五月十二號小胖胖傳訊告訴堯

他已經訂了週末的電影票

等待許久的少女與戰車終於上映了

買到的是第三排

沒位可選啦

2012年底時

小胖胖說有部動漫很好看

要與我一起看

我們倆擠在他的書桌前

就著他那台13寸的筆電觀看

才開場我就不喜歡

那有一群高中女生的社團活動是開戰車

比賽時用的是真炮彈

這種活動還是主要的校際交流

這群小女生的學校竟然在一艘巨大的航母上

看完第一集

我對胖子說

什麼鬼阿

這也太扯了吧

小胖胖默默的闔上筆電

做別的事去了

2016年三月初

小胖胖下班回來

坐在玄關的椅子上

一邊脫襪一邊眼睛閃著光嘴角上揚的說

少女與戰車的電影要來台上映

妳有沒有興趣啊

為了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會讓小胖胖懸念

我請堯陪我把少女與戰車這部十二集的動漫重頭看

在不影響堯讀書的原則下

我們花了半個月看完

我懂了這部原先在日本放送時從不被看好到大放異彩的動漫迷死人的魅力

這部動漫讓我下載了戰車遊戲

開始期待電影上映日期

昨天的電影院裡很奇特

九成是男性

單獨來的與成群結隊的

甚至包整排的

共同點

都是宅男

這場電影

我與兩個兒子並排坐

與大家進入不可能卻又不違和的世界

觀眾的反應又是另一戲

劇情裡有段少女們的對話

大意是說某某某看來就是那種會偷看男朋友電話記錄的人

我身後的男性群中立即發出感同身受而且是受害者的嘆息聲

故事發展到兩軍戰鬥最嚴竣時

觀眾所支持的隊伍發出關鍵的一彈

戲院裡爆出掌聲

讓我回到二十三年前

那個讓小胖胖

眼角含著淚站起來為身受重傷卻又打了勝仗的忍者龜鼓掌的豐原戲院

影片結束後

全院安靜的觀看幕後人員名單

等到螢幕ㄧ片漆黑確定真的放映完

掌聲再次響起

這次我加入鼓掌

為這群長大卻仍然保留純真的人們鼓掌

我看了一場有血有肉的電影

我坐在書桌前

看望著窗外逐漸轉亮的初夏天空

如同以往

等待妳從右後方的房間內走出來

睡眼惺忪的

口齒不清的

跟我說早安

猛然的才明白

從五月十一日起

這樣再也平凡不過的生活結束了

是喜還悲

這就是人生

20151019--20151024

小胖胖簽完約知道會有一個星期的假

很豪氣地說要帶我出國玩玩

很感謝他在站到應該站的位置後

有了能力

就先想到我

從一開始

他就決定自助旅行

機票，旅社，行程全由他規劃

他問我希望有個怎樣的假期

我希望有個悠閒貼近當地生活的度假方式

過程裡

他常常問我有沒有將要出去旅行興奮的感覺

我看著他

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我們搭樂桃航空大清早的班機到琉球

琉球與台灣的距離真近

飛機進入日本領空看到琉球的幾個無人小小島

終於應證小時候地理課本上所謂的花采列島是什麼樣子

快接近琉球國際機場時

一個坐落小島上半山腰面海的建築

漂亮的出現在機窗外

小胖胖推推我說

這就是我們要住的飯店

哇嗚

整個島就只有它耶

這一刻

我忍不住想

我的生活已經因為小胖胖的長大而改變了

瀨長島溫泉飯店在赤嶺站有定時的接駁巴士

讓不想自己開車的我們方便不少

坐車地點在出捷運收票口的左手邊樓下

赤嶺捷運站到飯店有段２公里半的距離

這大概是想要美景必須付出的代價

出發前小胖胖一再保證用走的就可以到飯店

等接駁車在晚上無路燈的山丘上爬升時

他默然了

我們的房間在五樓

飯店有面機場與面海景兩種選擇

小胖胖選了面海的

房間是正方形的格局

將日本人善於利用空間的想法表現到極致

簡單又高雅的長形木櫃先入眼

地板沿續著木櫃升高五公分

明確地把房間分成玄關區與木質地板區

長櫃下方可以置物收納

櫃子面上左邊崁入一個大理石做的洗手盆

櫃子右邊是擺放 L'OCCITANE 30ml全套沐浴保養品的梳妝區

保險箱在櫃子左邊的牆角

保險箱上方是個開放式衣櫃

廁所在長櫃的後方

用木質拉門巧妙的隱藏起來

廁所裡的免痔馬桶與排氣系統讓人覺得好幸福

兩張單人床放在長櫃的另一頭

面對著被落地窗隔著的寬闊海洋

床鋪著純白色的被單與白色被套的羽毛被

立著兩個拍得十分飽滿的羽毛枕頭

白色的被面上有非常細膩的織花

這種低調的紋圖讓我無法抗拒的著迷

陽台一分為二

用布幕區隔開

一部分是放著躺椅的露台

一部分是用玻璃門隔成的小浴室

小浴室外面有個很大很大的露天陶瓷浴缸

可以接滿溫泉

在裡面直視美麗的夕陽落下

小胖胖就是看上這點

住在飯店的期間

我們母子有很長的時間在這個陽台

小胖胖泡在溫泉裡

我坐在露台

隔著布幕看著灰藍的海洋分享人生

當然

少不了小酒

每天飯店的早餐是我們的期待

早餐很有琉球的特色

生食的蔬菜式樣很多

口味特殊又不會讓人害怕

牛乳來自於北海道

香醇濃郁

豬肉料理處裡的非常高明

五花肉肥瘦恰好

吃起來不油不柴

廚師現點現做的蛋料理因為香料選擇性多所以花樣百出

吃飽後來杯咖啡

與小胖胖坐在面海的餐庭裡

忍不住發了懶惰病

哪裡都不想去

瀨長島飯店有個溫泉區叫神龍湯

對外開放收費的

住宿者使用是免費

男湯與女湯的場地會隔日互換

飯店只接國外散客與日本本國客

所以客層不複雜

小胖胖與我特別留了一天專心在神龍湯

有些失望

與日本其他露天溫泉相比

無論在泉質與環境造景上

它都不怎麼樣

加上我個人那種（我想看妳的可是我不想給妳看我的）心情

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唯一讓我開心的是在沐浴區裡有各式各樣品牌的盥洗保養品

光是看各家的容器就很享受了

不過小胖胖買的泡湯特有牛乳真的不錯喝

飯店的位置十分獨特

位在琉球國際機場邊

隔著一條小洋溝相望

飯店大門口延伸出一個眺望台

我們站在眺望台上看飛機起飛降落

日本海上自衛隊的飛機也用同一個機場執行平日的任務

通常是幾班民航機起飛後接著兩三架戰鬥機

戰鬥機跟在民航機後

更加顯得小巧靈活

看民航機起飛可以讀秒數

戰鬥機轟地一聲就看不見了

尤其即將起飛時由噴射孔裡排出的烈焰與撼動地面的音爆

都使我們不想轉開眼睛

奇特的是

這種巨大的聲音

在飯店裡完全聽不到

對飯店的隔音工程很是佩服

不過啊

戰鬥機的起飛聲很是性感

在瀨長島上沒其他住戶

飯店為了營運

蓋了一個小商店街

就在我們住的山丘下

每天晚上還請不同的藝術工作者來表演

我們坐在陽台

面對漆黑的海洋

看著左前方逐漸接近

一班又一班的飛機閃著燈預備降落

插滿火把的小市集傳來古典吉他與歌者應和

十月略涼的琉球

如此美麗

愛

有顏色

你的愛是鵝黃色的

不是熾熱的紅

無需擔心燃燒後冷卻

不是晴天的藍

無需煩惱瞬間會改變

不是新鮮的綠

無需憂愁歲月後枯黃

當我陷入迷網,失望,懷疑的黑暗中

這鵝黃穿過魔障

帶我回到你身旁

天空遼闊

世界如絢麗煙火

我剪下雙翅覆蓋在你的胸膛

遺棄飛翔

用黑亮豐厚的羽毛護著這柔光

與你攜手不放

如果小胖胖對我有抱怨

應該就是

在休假時從不真正的休息

只會到山林裡做他認為的極限運動

原本今天要陪淑娟走小粗坑古道

颱風卻掃了進來

登山第一課

絕對不跟天氣挑戰

我很乖

我很聽話

可惜了這次休假

迷糊的聽著窗外的大雨聲

竊喜不用早起

好像醒了又好像睡了

心裡沒半點牽掛

快樂的連夢都沒一個

懶懶的泡杯奶茶

把所有想吃的早點放在腦海裡

慢慢的挑選

原來做這門生意的好處

就是有源源不斷的食材作後盾

住在市場邊的優勢

就是有各種的店家滿足需求

跟若枚打著傘

撐著剛吃完早餐的肚腩

在大雨中走向木柵路一段236號

去拿昨天訂好的雜糧饅頭

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饅頭

雜糧饅頭裡每一種穀物粒粒分明

在牙齒的研磨下迸出該有的滋味

沒有澀味沒有走油味

刨成絲的芋頭揉進麵糰裡

做成略帶淺灰紫色的芋頭饅頭

是兩個小胖胖的最愛

若枚獨愛紅糖饅頭

吃了許多次

都是若枚為我們買的

我今天第一次見到老闆娘

一派讀書人的氣息

乾淨斯文

開口卻又親切無敵

三言兩語

強烈的讓人知道她對食物的堅持

我們到饅頭店時是早晨八點

饅頭已全部賣完

也對

這種充滿愛的食物

怎麼可能久留呢

回家的途中

發現一株好強壯的蜘蛛蘭

家裡種的跟它一比

真真是豆芽菜一棵

盛開的花旁倒著兩株結滿種子的球果

想起前兩天我的手討厭

把剛謝的花剪去

錯失讓家裡蜘蛛蘭結種子的機會

怨恨不已

只好厚顏的跟這株蘭花的主人要它的種子

咬著槟榔有著大啤酒肚顧槟榔攤的壯漢

手一揮

爽快的答應了

雨是越下越大

傘下的仍然是全濕

回到家

把蜘蛛蘭的球果串上細繩

掛在廚房連接前廳通風的走道上

讓它乾爽成熟

洗去一身濕

開著冷氣

回到樓上認真的做大流氓

放心

如果從今天起

你的生命是破碎的

我會讓你破碎的有意義

恭喜你

很想念你

你站在我面前

盯著我的眼睛不放

許久

一字一字的說出

妳說過

等我長大了

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

我忽然像是被雷打到

不自覺的用手掩著嘴不叫出聲

從新款黑色賓士轎車下來

眼前這位比我高一個頭

打扮有型

標準身材的男孩

由他俯視我的眼裡

看到以往熟悉的溫度

瞬間回到過去

我吸著氣叫出他的名字

他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我說

是我

八年了

往事難以回首

如此不堪

最後一次道別

我說的話

他記了八年

終是到了他自認是時候的時候

在要當兵的前一天

你說將是人生另一個開始

你自覺長大了

要我知道你長大了

所以回來跟我要當時的承諾

謝謝你在這些年裡對這個承諾的懸念

是的

我們仍然是朋友

看完

尋找第三顆星

心裡很滿足

我們走在有著微風的夏夜裡

信義區裡華麗的燈光與高大的建築

讓人有著繁華無比的感動

很久沒看這樣令我深思許久的影片

忽然覺悟到

人生真正重要的課題

對我而言是什麼了

只有兩個

如何真正的活著

如何面對死亡

前者

我已經領略箇中滋味

我想我做得很如我的意

後著

我想我也找到了我的第三顆星

在那顆星上

已經有小輪在等待了

死亡已經無須面對

而是愉悅前往

我熱愛目前我的每一天

感謝走進與走出我生命中的每一個人

活著是件痛快的事

我會快樂又認真等待著該我走的時候

好聽的片尾曲：

兩三個月前

有個特殊的聯結進入我的部落格

點入觀看

是位女醫生寫的點滴

打開連結的網頁文章

細細紀錄當時她的心情

她說

無法去正視自己癌細胞蔓延到不能控制的地步

不知如何面對既將失去依靠的稚齡女兒

怎樣去安慰陪她成長的母親

很想看著女兒變成少女

希望牽著母親的手逛黃昏市場

文章是一年前寫的

我抖著手

點到她的首頁

發現

部落格最新的發表是今年的當月

懷著祈禱的心

進入最新的日誌

寫者是女醫生的母親

她堅強的在女兒逝世後接手寫部落格

綿密的為孫女記下所有的生活痕跡

將愛延續

有人說

寫部落格不過是將自己的隱私

公布在網路上

讓眾人瀏覽

是種無意義的行為

好陣子

我默認這種說法

所以將許多的感觸埋在深處不想寫

但是

這位緊握手中情絲的母親

證明說這種話的人與我

是膚淺的人

小輪死後

我無法過正常的日子

害怕工作結束後的午后

厭惡黑夜來臨

不知該如何面對失去他的生活環境

夜半不自主的醒來

在黑夜中摸索他的身體

怕他冷著了為他蓋被

一如過去

心裏除了孤寂

還是孤寂

冥冥中

痛失愛女的母親

在小輪沒走之前

讓我知道

生死是由不得人

活著的

該讓已走的安心

只是當時

沒料到來的這樣快

玉華在第一時間回到家裡

她靜靜的站在小輪的骨灰罈前

要小輪放心

她會照顧我們的

玉華

將當時大家哭不出來的淚

全哭出來了

看著她不能停止流淚的眼

覺得好感激

謝謝她真正了解小輪對我們的意義

每次注視黑輪的骨灰罈

都有說不出來的不真實

就這樣了嗎

十六年

很長的

怎麼轉瞬不見了

不知姓名的女醫生

在母親的手裡活著

未來

她仍然在女兒的眼裡繼續活著

活著與逝去的定義變得非常模糊

當心因思念而哭泣時

另一個空間的心

是否也同樣的悲泣呢

如果是

我決定

懷抱著愉快的心思念

祈禱在佊方的小輪快樂著

我有一位天父

祂使風吹動

祂使花開放

祂賜給我每天的快樂

請讓我祈求

活在我心中

活在我心中

黑輪今年六月二十九日要滿十七歲

二月十八日早上十點多

在家病了四天的黑輪走了

黑輪進入彌留狀態時

仍然試圖掙扎著

我在他耳邊跟他說

不要了

安心走吧

我保證一定會把你放在家裡

不會讓你孤單的在外

你很棒

也撐得很辛苦

黑輪

我愛你

在我說完我愛你之後

原本趨於平靜的黑輪忽然強烈的掙扎抬起頭看我

我流著淚跟他說

求求你

安心的走吧

請你閉上眼也讓我安心

這時

黑輪的眼淚滾了下了

看了在家裡的每一個人

閉上眼睛

走了

那一刻

我聽到

我的心裂開的聲音

很快的

葬儀社來接黑輪

由宣羽陪著他去火化

下午不到三點

放在骨灰罈裡的黑輪回到家

我們輪流抱著微溫的罈

不能自己

宣羽說

黑輪燒出很多的舍利花跟兩顆舍利子

舍利花是綠色的

舍利子是金色的

撿骨師父說黑輪很有福氣

很難得的

撿骨師父將舍利花與舍利子裝在袋子裡

原本要我另外收好

我想了想

既然是黑輪的

就該都安放一起

我們默默的

把黑輪放在已經清好的書櫃裡

無聲的淚

止也止不住

黑輪跟著孩子們一起長大的

有一次

他晃進浴室

剛好看見不到五歲的格堯在按水沖馬桶

他被馬桶裡強力的吸水方式嚇了一跳

黑輪豎著耳朵對著馬桶沉思ㄧ陣子

再抬頭慢慢看了我ㄧ眼

然後滿懷心事的走出浴室

一會兒

等到我關上門使用化妝間時

黑輪像發狂似的在門外嚎叫

用爪子用力的抓門

我不理他

最後他竟然用頭撞門

我怕他撞壞腦

只好打開門

黑輪衝進來

咬著我的衣角

坐在馬桶邊

等我完事離開化妝間後才鬆開他的嘴

從此

有好多年

我連洗澡都必須開著門

孝成的書法寫的極佳

我曾請他教孩子們習字

孝成來上課的時候

我就利用時間去買菜

有次回到家打開門

坐在桌邊看孝成教書法的黑輪

小跑步來迎接我

就快到我面前

他忽然右前肢跛了起來

很痛的樣子

我擔心的蹲下來

仔細的檢查是否有傷口

但是什麼異狀都沒有

我問黑輪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他微側著臉

斜眼看書法桌的方向

我隨口問

是誰踩了黑輪的腳?

孝成笑笑的說是他

我問黑輪

是舅舅踩你的嗎

黑輪立刻轉身跑到孝成面前高聲吠叫

怒罵不已

直到孝成跟他說了對不起

還是怨言不斷

有一年初夏

我帶孩子們到日月潭安神父的信望愛營區度四天三夜的假

安神父是位值得尊敬的美國人

畢生奉獻給台灣

只會說台語

他的營區很美式

很自由

很有風格

他愛狗成痴

養了十幾隻流浪狗在營區

黑輪一下到營區

就被狗群包圍在中心由一隻捲毛的大狗帶頭威嚇著

我跟安神父在旁觀看

黑輪擠出重圍

跑到我身邊

我不捨的抱起他

跟神父點點頭回到房間

在日月潭的那幾天

清晨我跟黑輪都早早起床

到處溜溜

總是會遇到安神父帶他的狗兒散步

安神父每次都邀請黑輪跟他去走走

黑輪會繞過對他有敵意的狗群

走到安神父身邊

用他的濕鼻子碰碰神父的手

再回到我身邊與我繼續遊晃

神父笑著用台語跟我說

妳的狗很有趣啊!

第四天上午我們要離開營區

我把行李收拾好

帶著黑輪跟神父道別

神父的狗群在陽光下閑閑的漫步著

忽然

黑輪衝進狗群

跟捲毛大狗打了起來

兩隻狗在廣場中翻滾高叫

其他的狗兒在旁出聲助威

現場塵飛土揚

安神父雙手抱胸專注的看著

我兩隻手緊按著胸口

深怕心臟跳出來

沒多久

黑輪一隻腳踩在倒在地上狗的胸上

一邊露出白牙對在旁觀看的狗群發出低吼

勝負立定

黑輪轉過頭

豎著尾巴

小跑步到我身邊坐下

微喘著氣

對著營區裡無精打采的狗群微笑

安神父放聲大笑

與我握手用台語說

很高興認識妳跟妳的狗

回台北的路上一切平安

我無意神化論

跟黑輪一起生活的人知道

這些只是一小部份

黑輪走後的這幾天

我常看到

格堯抱著黑輪在他耳邊輕聲細語著

格堯純真的臉貼著黑輪的臉

倆人共享枕頭共蓋被子

深沉的睡著

我常看到

若枚牽著老邁瘸著腳的黑輪

吃力散步的背影

我常看到

重考時候的宣亞

疲憊的整理好自己的床

拍好自己的枕頭

在躺下去的前一刻

黑輪總有辦法比她先睡上去

上演一場睡前搶床戰

我常看到

宣羽發現黑輪偷翻垃圾桶後

黑輪惱羞成怒的叫罵

我常看到

黑輪纏著讀書到快發瘋的格凌

要格凌幫他抓抓脖子下面的癢

我常看到

穿著救生衣的自己

坐在安神父營區裡特有的獨木舟後座

黑輪坐在前座

面向著日月潭的湖心

我們安靜的在晨曦裡划著

看著薄霧從身邊流過

黑輪不時回頭看我

彼此交換著當下的感動

我很懷念

每當我抱著黑輪

他把臉縮進我脖子裡

用他長長的鼻子頂著我下巴的感覺

我很懷念

親吻他大大濕鼻子的感覺

我很懷念

我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時

他眼裡那種朦朧又幸福的感覺

昨天

大家終於想起我們該吃些東西了

吃飯時

宣羽說了一件火化當天發生的事

火化場那天很忙

原本要帶她跟黑輪回來的人走不開

就請宣羽自己回來

因為火化場離車站有一小段路

所以工作人員打算騎機車帶宣羽去坐車

黑輪個頭不小

工作人員要宣羽把黑輪的骨灰罈放在機車的前踏墊上

結果

機車怎樣都無法發動

在旁的葬儀社老闆要工作人員去開車來送

對方嫌麻煩

決定就是要騎車

機車不管用任何方式

不能啟動就是不能啟動

老闆說

你就去開車送他們吧

你是聽不懂喔

宣羽跟黑輪終於坐上汽車到車站

我們聽後大笑

黑輪這一生

從來沒坐過機車

他又怕死

想到自己要坐在那種四周都是空的行動器上

隨時都有飛出去的可能

他肯定是不願意的

心的血

一直滴著

心的淚

沒有停過

黑輪要走時

我對他許下兩的承諾

有一天

我也死了

我一定會將他的骨灰與我的混合

共進一個罈

黑輪帶走我人生的四分之ㄧ

對死

有了一種新的期待

剩下的日子

我必須多加努力

做些真正有意義的事

不敢奢想舍利花

最最少也要在死後燒出一丁點的舍利子

不然

我怎麼有臉跟黑輪見面

謝謝你

與我走過生命裡的起落

父親走後

再也沒有過生日的念頭

玉華說了好幾次

要來家裡

給我她早就預備好的東西

讓大家開心開心

技巧的避開生日這個名詞

玉華就是這樣貼心的人

生日的當天清晨

做完該做的事一起吃早點時

若枚說

她跟宣羽要給我一個生日禮物

我從奶茶杯邊緣看著她說

妳們都知道我不過生日的啊

而且現在的妳們還沒真正的步入社會賺錢

沒資格花錢買禮物

就算有了資格

我也不要妳們為這種事花錢

若枚拉著我說

唉呀

說錯了

我跟姊姊約好

今天的晚餐由我們來做

就是生日大餐啦

好想法

我開心的接受

一會兒

格凌預備好要上學

跟我Kiss bye時

我發現他穿得非常正式

問他今天是不是要跟教授做學期報告

他應了一聲匆忙的趕車去

看來晚餐他是不能一起吃了

格凌的教授們對學期報告這件事很重視

每次報告

沒穿襯衫打領帶就是唯一死當

看到他這種穿著時都會有

他真的長大的感覺

下午

我上了樓

兩個小丫頭就不准我再到樓下

兩個人樓上樓下

穿進穿出

我躺在床上

側耳聽著樓下廚方的動靜

總是擔心房子會被她們給燒了

又不敢真的下樓去

壞了她們的興致

真是這輩子最難睡的午覺

若枚要我下樓吃飯

到了樓下沒想到格凌已經回來了

還換好了衣服

三個人好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我

看到若枚與宣羽凌亂的頭髮

高高捲起的袖子

還有汗水的亮亮期待的眼睛

令我畢生難忘

桌上擺了三道菜一道湯

清炒空心菜

馬鈴薯雞絲餅

泰式咖哩雞

高麗菜洋蔥湯

空心菜因為宣羽怕沒煮熟

所以是黑色的

馬鈴薯雞絲餅很漂亮

但是若枚忘了放鹽與油

泰式咖哩雞味道是很泰式的濃烈

因為宣羽不知道煮雞要加水

卻也給她煮熟了

高麗菜湯好大的一鍋

除了高麗菜與煮咖哩雞後多出來不知該怎麼辦的洋蔥之外

就是水

沒有油沒有鹽

可是

真的真的很好吃

我們吃到盤子都不用洗了

還喝了好多好多的健康湯

是我從小開始吃東西後

最美味的晚餐

當大家半癱在椅子上

各自進入恍神的狀態時

格凌端出一個很精緻的蛋糕盒

盒上夾了一朵新鮮的蘭花

精致到我們都不知該如何打開它

打開後

大家忍不住說好美

格凌滿臉得意

送上一張蛋糕身分證

原來他跑到國賓飯店買的

用盡他所有省喫儉用的錢

我問他

穿的正式就為了這個

他說

是啊

到那種地方

穿得正式是禮貌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蛋糕在沒有蠟燭與許願下切開

我們細細品嚐

因為實在好吃

所以

四個人一口氣全吃完了

格凌吞下最後一口

撫摸著肥肚肚說

接下來要吃好幾個月的泡麵當午餐了

聽起來還真心酸

這麼多年來

所有的辛苦

挫折

沮喪

忍耐

終於開花結果

擁有的遠遠超過失去的

我很滿足

今年九月開學後

每天跟格凌說上話的時間幾乎是零

早上八點準時到校

晚上七八點回家

周六週日進醫院見習

回到家上了樓

坐下來就沒離開過書桌

他

走入了專業

去年

教內科概論的教授

送了格凌班上每人一付聽診器

給這些子弟們深深的祝福

希望他們未來執業的路

順遂

有意義

格凌領到東西回家打開

竟然是一付粉紅色的聽診器

我跟他互看一眼

同時說

看來將來是走小兒科囉

今年

格凌終於要穿上繡著姓名的實驗袍

掛著聽診器

混在一群見習生裡跟著教授在醫院裡聽病例

他不知該如何將粉紅色的聽診器掛在脖子上

我暗暗決定

要去買一付適合他的顏色送給他

做為祝福

幾天前

美女小親親來看我

聊起格凌的近況

當然

粉紅色聽診器是大笑點

她也壞

說

再加上Kitty圖樣會更迷人

當天下午

我還沒從午睡中清醒

簡訊響起

令儀

我是慧美

Kitty聽診器已到

許醫生說第一隻聽診器意義非凡

(粉色的不算)他要親自送給凌凌

因此凌有空時來診所一趟吧

新的聽診器是黑色的

基礎款中的精準版

從許醫生那裡回來的格凌

細細的撫摸聽診器

小心的收藏好

看不出臉色的繼續埋首書堆中

什麼話都沒說

半夜

看到書桌的燈還是亮著的

我起來

靜靜看著格凌努力不懈的背影

許醫生送的聽診器放在他的左前方

盒子打開著

金屬部分在燈光下閃著特殊的冷光

我走到格凌背後

環抱著他

將我的臉靠在他雜亂的頭髮上

感受肌膚微刺的接觸

格凌放鬆在我的懷裡

他說

我跟許醫生說

我會努力的

我相信

我真的相信